只见前方是个宽阔的山沟,山沟对面是疏落的村庄,村庄后面,远山朦胧、落日西斜。
李璋与叶娇并肩而立,晚风吹拂他们的衣衫。
叶娇难以忍受同李璋独处,道:“太子殿下有话不说,自己在这里故弄玄虚吧。”
她说完便走,李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国公府私运生铁,惊动朝廷。眼下大理寺正在严查,要把你姐姐缉拿入狱。”
“生铁?”
叶娇停下脚步,道:“这是栽赃陷害!”
“所以你要早些回京,”李璋道,“李策可没什么能耐,即便他同崔玉路私交深厚,但大理寺毕竟是朝廷的,朝廷有王法。”
叶娇注视远处的落日,从那片红色中,仿佛看到京都危险的局势。
她抿唇不语,心底却如惊涛骇浪拍打岩石,止不住地颤抖。
私运生铁?姐姐被抓?她的姐姐那么柔弱,怎么能经受住朝廷的拷打?
“所以……”李璋语重心长地劝,“你也希望瘟疫的事早日解决,对吗?明日抓几个患者,把药灌下去,一切自见分晓。”
“不行!”叶娇道,“万一他们中毒死了呢?”
李璋冷哼一声:“他们命如草芥,早晚会死的。”
这件事李璋今日便想做,但是药方在林奉御手里,而叶娇紧盯着林奉御。
叶娇转过头,傍晚的日光照在她脸上,像给她抹了一层美不胜收的胭脂。她的神色却是愤怒的,眼睛通红,握紧手中的刀,厉声道:“命如草芥?他们的父母儿女,也认为他们命如草芥吗?不珍惜百姓性命的,从来都是当权者,不是他们自己。太子殿下,你枉为储君!”
枉为储君!
眼前枫林如火、落日瑰丽、佳人绝色,然而李璋的心却像被刀剜开,淌着血。
“为君者,”他咬牙道,“当杀伐果断、不拘小节。”
“为君者,”叶娇反驳,“当抚定内外、爱恤民命。”
“你……”李璋哑口无言,叶娇已经迅速转身。
她大步向土坡下走去,经过一棵枫树时,重重踢了一脚。
枫叶在她身后撒落,她手中的刀在腰侧晃动,闪烁刺目的白光。
李璋怔怔地看着叶娇,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抚定内外,爱恤民命?”他重复着叶娇的话,苦笑摇头,“如果没有雷霆手段,如果不是冷静果断,本宫早就死了。”
宫廷斗争教会他很多,最重要的一点,是绝不能心软。
心软者死。
刚刚进入初冬,楚王府已烧起地龙。
李策怕冷,叶娇先前交代过管家,只要立冬,就要取暖。
但是管家发现,李策已许久不回家,倒是从雍州拉回来的护卫燕云,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着急地养伤。
“怎么还没好?”每次换药,他都要嚷嚷几句。
“你别急啊,伤筋动骨一百天,明年春天你就好了。”府医宽慰燕云。
“这怎么行啊?”燕云更加焦躁,“青峰去了剑南道,如今王爷身边连个让人放心的护卫都没有了。”
他恨不得爬着去保护李策。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府医道,“殿下如今常在大理寺或者皇宫,很安全。”
然而府医不知道的是,李策的确安全,身体却不太好。
他翻阅一本本从漕运衙门搬来的账目和记档,用手帕按着嘴,轻声咳嗽。
崔玉路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用不用请大夫给殿下看看?”
“不用。”李策道,“看来看去,不过是多吃苦药罢了。”不等崔玉路再劝,他清声道:“拘水部司水部郎中到案,问三月漕运账目造假;拘开封府都水监使者,问五月开封段运河清淤银两超支原因;拘……”他神色微顿,抬头道,“崔寺卿,户部和吏部的人,你敢动吗?”
崔玉路想了想,捋须道:“本官心里只有圣上,没有别人。”
李策笑着点头,推开账册,缓缓起身。
他尚未站稳,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按住胸口,整个人几乎伏在案头。因为手帕从唇角挪开,崔玉路看到了手帕上的鲜血。
“殿下!”他上前扶住李策。
李策摇着头,咳得说不出话,只能摆手,表示自己无碍,却忽然摔倒在地。
“李策怎么样了?死了吗?”东宫中,太子妃裴蕊询问打听消息的宫婢。
她着急得来回走动,紧张又兴奋。
如果李策死了,真乃天助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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