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四处的殿门都关得严严实实,哪里有风?
风从殿内两位女子的衣袖中来,刀舞中来,剑扬中来。
蓝色的衣裙翻飞,是西北的狂风,硬底短靴踢破空气,是山顶的飓风,金色的项圈跃起落下,五色的宝石灼伤人眼,再凝神细看时,格桑梅朵已不再是风,她是日光下、金顶下,一块重逾千斤的飞来石,直直向叶娇撞去。
这一刀的力度,已经不是切磋武艺。
是要刺破肌肤、砍断魂魄、碾碎血肉。
而叶娇不是风也不是石,她是水。
水流避开高处,在岩底淌过;水流慢慢汇聚,终成湖海;水流可以是和风细雨,也可以是——惊涛拍岸、汹涌澎拜。
她赤色的裙裳擦着刀边险险避过,她柔软的腰肢弯下去,再起身时,突然像是山河地动,引得水流纵跃半空,继而避实击虚,轰然而下。
叶娇双手握剑,“锵”地一声锐响,击在格桑梅朵刀刃上。
那把刀脱手而飞,叶娇稳稳落在地上,剑尖向上,抵住了格桑梅朵的咽喉。
水落石出,石已千疮百孔。
“公主殿下!”
席中吐蕃使节齐齐惊呼,叶娇清澈迷离的桃花眼眯起来,笑道:“这个时候,才可以说‘承让’。”
只有赢者可以说承让,这是大唐的礼节。
说完这句话,叶娇转头向李策看去,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而李策看着叶娇,眼中浓浓激赏,脸上浓浓笑意,抚掌道:“好。”
“好!”
“好!”
“好啊!”
大殿内群情振奋,人人起身鼓掌呐喊,就连李璟,也一面掏出赌输了的银子,一面不服气地鼓掌。而端坐编钟前的乐姬,适时敲响编钟,奏出一串激越的音符。
皇帝的神情却很庄重。他摆手制止众人的喧闹,不怒自威道:“快把剑放下!切磋而已,不要弄伤公主殿下。”
不能输得太难看,也不能赢得太嚣张嘛。
“是。”叶娇乖巧收剑,格桑梅朵微微喘息,低头拱手道:“叶武侯长武艺超群,本宫佩服。”
叶娇欣然领受她的赞美,不忘了也夸格桑梅朵一句。
“殿下的刀法也很好,你看,我的裙子都被割掉一块。”
她说着捡起地上碎裂的裙摆,撇着嘴委屈地看向皇帝,请罪道:“微臣仪容不整,望圣上恕罪。”
“无罪。”皇帝这才露出笑容,开怀道,“吐蕃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朕赠宝刀一柄、金银玉器七件。”
叶娇说自己衣服碎裂,也算是主动示弱,给了格桑梅朵一点面子。大唐皇帝又有赏赐,吐蕃人心中多少宽慰些,一个个勉强地笑笑。
笑容中,带着对大唐的忌惮。
女子已如此,男人该如何?
叶娇拿着她那块破布,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赏赐。
可皇帝什么都没有赏她,只是略带宠溺地对叶娇笑笑道:“饿了吧?”说完又环顾四周道,“快开席!谁都不准再找叶卿叙话,让她放心畅饮。”
叶娇干巴巴地施礼感谢皇帝,觉得她这一仗白打了。
对面的李璟对叶娇挤眉弄眼,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如果不是朝臣都在,叶娇很想砸过去一根猪骨头。
好在李策很理解她。
他旁若无人地对叶娇用口型说话:“想要什么?我给。”
叶娇嚼一口油浴饼,饮一口葡萄酒,认真地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男人,开口道:“你。”
我要你。
你老子不赏我,你就把你自己,赔给我好了。
当着宾客的面,李策的脸红成了桃子。
叶娇说完这句话,便歪着头,顽皮地等待李策的回应。
但是有一个人穿过宽阔的大厅,挡住了叶娇的视线。
晋王李璋。
他向叶娇走来,裹着殿内的万千流光,像一柄搅动春水的薄剑,看不出是敌是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