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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宫变一个月十天,丞相江辙再一次出现在朝堂之上,朝臣一片哗然。
说好的辞官归乡呢?
一二品的大员看着江辙的眼神更加复杂,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同朝为官多年,对于江辙的为人他们还是了解的。
这个人,就算是被软禁,也不可能做出用辞官这种手段来以退为进的,他说要辞官归乡,那就是真的要走,下定决心的那种,没有一个特别的理由,不可能把人请回来。
可事实是,江辙回来了,站在朝堂之上,依旧是文臣之首,丞相之尊。
听说,是摄政王李暄亲自快马追了几十里地把人重新追回来的,可谁也不知道摄政王用的是什么方法让他回心转意的。
不过,对于江辙来说,旁人的猜测一切与他无关,而且,既然他答应了再留三年,就不会真如李暄所说的在江宅养病。
不得不说,江辙处理政务的能力确实高绝,加上积威犹在,效率比李暄都强上不少,毕竟,之前的李暄被皇帝压制着,也从未接触过这些。有江辙插手,那些堆积如山的政务如融雪般减少下去,不到半个月就让朝堂基本恢复了正常运转。
李暄虽然是摄政王,但他可没兴趣为东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也不是不敢放权的人,见状很干脆地就把一部分不需要他亲自过问的政务全部放了下去,自己也终于能空出时间来了。
北方边境,北燕又开始了冬季之前的侵略,不过这次东华加重了兵力,紧守防线,只需要让北燕无功而返,他们这个冬季就会比较难过,等到一开春,各州调集的军队也集训得差不多了,刚好反守为攻。
重新回到朝堂行的江辙行事作风跟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如果说以前他是一把神兵,锋锐无比,可兵器终究是握在主人手里的,要他砍谁就砍谁。但现在的江辙,仿佛神兵在主人死去后,有了自己的思想,再也不能把他当兵器看。
其实,这次宫变最诡异的一环就是尹家的灭门惨案了。尹家有罪,那也是被江辙连累的,可江辙还好好地当他的丞相呢,显然说明了他并没有附逆,那么,同样是举兵勤王的章重锦不灭太子的母族周家,反倒是灭了尹家做什么?甚至连江辙的妻子都一并杀掉了,丞相府的下人死了一大半,血流成河。尤其,听说江辙还是章重锦的启蒙老师,看起来好像是江辙唆使章重锦趁机灭了自己的妻族似的。
一些年纪比较大的官员倒是隐约记得当年尹家金榜招亲的一段公案,心中模糊感觉到江辙灭掉尹家的缘由。
只是,一段强求来的姻缘,二十多年后造成的灭门之祸,也不知道当初的尹家前代家主后悔了没有。
秦建云在江辙回来之初还有些担心,毕竟女儿之前和江涟漪的关系糟糕得人尽皆知,不过,江辙的态度倒是一反常态地很不错,他再想想前些日子女儿一有空就往江宅跑,心里就更嘀咕了。
当然,前朝的风云,暂时影响不到秦绾。
秦建云就算能立她为世子,也没可能带她去上朝,就算是其他皇亲贵族的世子,没有官职在身也是没资格参加朝议的。想让李暄带,至少也得先成亲才名正言顺。不过好在她也不是完全偷懒让李暄一个人忙活,一部分带回王府的奏折,秦绾看着也就顺手处理掉了。
至于笔迹不同……收到发还的折子的官员面对摄政王的一张冷脸,纷纷表示很好。
转眼间,已经快到了年底,钦天监终于定好了登基大典的日子给新皇加冕,而各国使节显然是不可能回去过年了。
西秦、南楚、北燕的使节团也终于姗姗来迟。
让秦绾感觉到人生如戏的是,这回三国来的使节团还都是她的老熟人了。
西秦依旧是夏泽天,也不知道上回这人究竟有没有回到家,还是半途接到圣旨又折返回来了。南楚的新帝居然派了上官策来,大约是看在他和秦绾的情分上,不过上官策年幼,使节团真正做主的肯定是同行的烘炉寺少卿池尚戈。
至于北燕……好吧,北燕的使者宇文雄是前任留城候的堂侄,当初苏青崖毒死了留城候满门,北燕皇帝费了那么大劲最后让凶手逍遥离去,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再加上对百官有些难以交代,就干脆让他这个侄儿继承了留城候的爵位。
虽然说,宇文雄现在不认识秦绾,可苏青崖还在京城呢。话说回来,若不是苏青崖灭了留城候满门,爵位哪里轮得到宇文雄这个旁支子弟?这么算起来,宇文雄还得感谢苏青崖呢。
西秦之前刚刚送过来一个夏婉怡,南楚也联姻不久——尽管南昌公主已经是寡妇了,这次都没带着公主过来,倒是北燕带了一位郡主,听说是北燕皇帝的侄女。
秦绾看完使臣的资料,带上荆蓝和执剑就去了南楚下榻的驿馆。
反正满朝皆知上官策是她嫡亲的表弟,太过冷淡也反而显得做作,不如大大方方地上门拜访。
“表姐,这回换过来,你是主我是客啦。”上官策亲自到驿馆门口来迎接。
秦绾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笑眯眯地点头道:“不错,又长高了。”
“公主殿下。”一路的侍卫侍女赶紧参见,都是南楚人,喊的自然是秦绾在南楚的封号,兰陵公主。
“表姐带我出去逛逛?池大人一直说局势不明,小心为上的,我快闷死了。”上官策一脸的哀怨。
“走,带你去吃东华的特产。”秦绾失笑道。
“好!”上官策一声欢呼,冲进去跟池尚戈打了个招呼,也不带人,自己一个就跟着秦绾走了。
秦绾看着他,心里也暗暗点头,比起在南楚那会儿,上官策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热情活泼,但一举一动间还是能看得出稳重多了,至少,他身为正使,却在池尚戈说不能出门之后,虽然抱怨,却真的没再踏出驿馆一步。
“东华的京城不比南楚差嘛。”上官策走在街上,一边好奇地四下打量,一边说道。
“大陆四国,除了北燕苦寒,其他三国,至少京城的繁荣都差不多。”秦绾笑道,“舅舅和舅母可好?”
“挺好的,就是挂念表姐。”上官策乖乖地点头,又道,“驿馆里还有舅舅捎给表姐的东西,一会儿我派人送到表姐府上去。”
“回去替我多谢舅舅。”秦绾道。
“哇,好多异族人啊。”上官策感叹道。
“西域各国来了十一国,加上海外的扶桑国,还有南边百越部族都有使者来,汇集在京城。”秦绾轻声道。
“嗯嗯,那个是安息国的王子,来的时候见过,他的妹妹长得不错,就是脾气太差了,谁娶谁倒霉。”上官策看着对面走过来一大群耀武扬威的人,随口道,“听说前几天得罪了人,被禁军抓了?”
秦绾瞥了一眼他指的那个还算俊朗只是长了一双吊三角眼破坏整体形象的西域男子,一声哂笑道:“罗姗娜公主是我扔进牢里,你有意见?”
“抓得太好了!”上官策眼睛一亮,随即就开始倒苦水,“表姐你说,从安息国去东华,最近的路明明是穿过西秦,这脑子有坑的王子特意下国书借道南楚是什么意思?借道就借道吧,一路还不安分,地方官的折子报了一路,都是他们惹得麻烦!”
秦绾一挑眉,南楚的使节比安息国晚到了许久,上官策居然在路上见过那王子,看起来这段日子这个小表弟也不是只在府里闭门造车啊,那位新帝还是有点儿魄力的,直接就把小狮子丢出去历练了。
“表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上官策抱怨道。
“听到了,他们为什么要绕了圈子借道南楚我倒是知道。”秦绾想起那天她叫人把罗姗娜丢出去之后,属下送上来的报告,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便道,“安息国王子奎琅早年在外游历时,调戏了西秦的太子妃,差点被当成刺客杀掉,还是安息王用重金赎回来的,他还敢从西秦走才怪。”
“……”上官策也不禁黑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来想去,居然是因为这么个原因……一国王子调戏民女,这家教也真是绝了!
“西域那边汉化很低,很多小国的人连中原话都不会说,更别提礼仪教养了。”秦绾淡然道。
眼看着两方人就要对面对走过,谁知道,那奎琅王子突然往这边瞟了一眼,随即面露喜色,直接转了方向,往他们这里走过来。
“表姐……”上官策翻了个白眼。
要是没有秦绾之前的话,可能他还不会想多,毕竟奎琅也是正经的使臣,要是认识东华的长乐郡主,街上遇见了打个招呼也是有的。可是现在,他怎么看这个奎琅都看不太顺眼。
“小王是安息国王子奎琅,请教这位姑娘芳名?”虽然是初冬了,奎琅手里却摇着一把折扇,似乎是想显示自己是文雅之人。
上官策看着目瞪口呆,这个……怪不得这个王子能把西秦得罪到整个使节团都不敢从西秦的地盘经过呢,大街上就随意问女子姓名也罢了,可他都到东华的京城多久了,居然不认得这位赫赫有名的长乐郡主?
自家表姐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既然是使节,总该把需要重点注意的人给认全了吧!
身后的执剑和荆蓝也都黑了脸,他们防的是刺客,可在京城大街上敢调戏他们家小姐的愣头青……好吧,还真有这么一个奇葩,简直比当街对王爷示爱的罗姗娜公主更夸张,该说不愧是兄妹吗?
可罗姗娜至少还是认识王爷和小姐,有备而来的,而这位王子,显然脑子里全是狗屎。
“表姐,我可以揍他吗?”上官策跃跃欲试。
要说大陆四国之间还得有点儿制衡关系,可一个安息国的王子,揍了就揍了呗,安息王还敢报复不成,就算真想不开要报复……安息可是在西域的西面的,和南楚之间隔着十几个小国,还要经过一部分西秦的边境,先想办法把军队带到南楚来再说吧!
“蠢。”秦绾瞥了他一眼。
“哪里蠢了?”上官策郁闷。他以前是有点天真,但这几个月不是一直被皇伯父强行补课嘛?
总该有些进步的吧!
“带着侍卫,还要亲自动手,你不是蠢,难道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秦绾不悦道。
“哦,对啊。”上官策顿时恍然大悟。
“咔嚓!”执剑连软剑都懒得拿出来,双手握拳,把骨节捏得咔咔作响,一边笑道:“小姐,揍到什么程度?”
“爬不起来。”秦绾凉凉地道。
“遵命。”执剑闻言,笑眯眯地向着奎琅走过去,“来来,王子殿下,我们谈谈心。”
“嗯?”奎琅一直色眯眯地看着秦绾,连他们说了什么都没注意听,直到执剑挡住了他的视线才回过神来,刚想叱骂,但一看到执剑脸上,顿时由怒转喜,“啪”的一下合拢折扇,用扇骨去挑执剑的下巴,一边道:“东华果然出美人,小美人,你也跟了小王如何?”
“……”顿时,所有人都僵硬了,就连围观着想要看看长乐郡主揍一顿那个讨厌的异族人的百姓都纷纷石化了。
“老、子、是、男、人!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执剑咬牙切齿。
“小王当然知道你是男人,男人就不是美人了?你们中原人怎的如此肤浅!”奎琅满脸的惊讶,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小姐。”执剑僵硬地转头问道,“属下可以宰了他吗?”
“……”秦绾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道,“给留口气吧,毕竟远来是客。”
“是。”执剑吐出一口气,上一刻还带着笑容,下一刻,一拳头揍上了奎琅的脸。
“啊~”奎琅王子看起来身材结实高大,可却没练过武,加上在常年的酒色中掏空了身子,其实就是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就算执剑这一拳没用内力,仅是普通男子的力量就将他打得满脸开花,直接飞了出去。
“王子!”
“王子没事吧!”
“哎呀,王子被打了。”
“你们这些无礼的家伙知道我们是谁吗?”
那一群西域的护卫这才回神,顿时尖叫的尖叫,安慰的安慰,斥责的斥责,全部乱做了一团。
“他们……”上官策指着人道,“连先把他们的王子扶起来都不知道吗?”
确实,虽然所有人都哭了乱了,可关键的奎琅王子却还躺在大街上哀哀叫唤呢,好歹先救人啊。
还是被上官策一句话提醒了,这才有两个侍从手忙脚乱地把奎琅搀扶起来。
“哎哟好痛,鼻梁断了啊。”奎琅惨叫着,那附庸风雅的扇子也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